区鸟

一条尝试文绘双修的湾家咸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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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绘师公开授权】
绘师:仙都怪谈 https://weibo.com/u/6376698454

【追凌】破晓

距离蓝氏和金氏联姻已过数月,各大家族皆知蓝思追与金凌修成正果。许是上回蓝忘机与魏无羡结为道侣一事让众人对龙阳之情心里有底,这回除蓝启仁依旧颇有微词外,其他皆致上诚挚祝福。

婚后二人生活与从前并无太大不同,几个同辈分的少年仍会定期相约夜猎,只是蓝景仪与欧阳子真多了个不言明的默契——分组时总「恰巧」将蓝思追及金凌分在一块儿。

这天,几个小辈又约夜猎,于地点附近的村庄里找了间干净体面的客栈,打算休息一晚再出发。晚饭吃过,差不多该各自回房休息去了。

蓝景仪心知同窗竹马以及金大……金凌是绝不会亲口要求同住一间房,于是挤眉弄眼地示意着欧阳子真,要对方想想办法。

金凌道:「蓝景仪,你眼睛痛?」

蓝景仪差点把刚入口的茶水喷了出来。

子真立刻意会,眼神绕了在场共八人一圈,半晌后清清嗓子开口:「各位,我刚才和客栈主人要了四间房,照惯例来抽签,两人合住一间。 」

签是竹筷所制,蓝景仪握着涂有色料的一端,众人眼见的是白白净净的另一端,每支看上去并无不同。八支签,四种色,抽到相同颜色的自然成为一组。

蓝景仪搓搓手中的签,率先递给蓝思追:「思追你先抽吧!」

蓝思追应言伸手。蓝色。

景仪又将剩余七支递向金凌:「大小姐,来,换你啦。」

金凌哼了声,低头瞧自己摸来的那支签。同为蓝色。

「哦!蓝思追跟金凌一间房,二楼最侧边那间就是。」子真把钥匙拿给思追,催促两人赶紧上楼歇息。

追凌二人走上楼梯时,忽地听见楼下啪啦一响,接着便传来众人哄堂大笑。

「景仪兄,为何每次分组或者分房时,思追兄跟金凌兄抽完签后你总会把手里的签撒下地板!莫非手力不好?哈哈哈哈哈——。」一名世家子弟大力拍桌,笑得人仰马翻。

子真边朝景仪眨眨眼、边替对方答道:「景仪刚才看见门口有位仙子,或许为此一时失神啦!」

众人纷纷往客栈门口望去,搜寻仙子时的视线比夜猎看见妖魔鬼怪时更积极。没人注意到景仪收拾满地蓝签,又从容不迫地从袖中取出带有多色的真签做为替换。

欧阳子真和蓝景仪默默在心里相互击掌喝道:「干的漂亮!」

夜里。

躺在榻上的蓝思追露出一身雪白中衣,折的工整的抹额规规矩矩放在床边,蓝家人严格的生理时钟告诉他该准备就寝。金凌则背对思追,刚要褪下金星雪浪校服。

「阿凌,你觉得景仪他们抽签时是不是故意的?」思追启唇。多次分组皆和金凌一齐,这说是巧合未免也太过牵强。

金凌转身把校服往旁一扔,躜进思追给自己预留好的空位,两人并肩,同盖一条被。他道:「是又怎样?这样挺好的。还是其实蓝愿你不愿和我一起?」

「我自然是乐意,但怕阿凌觉得多次都和同一人没有新鲜感,容易生厌。」蓝思追侧身,温柔地把金凌抱入怀,温热气息无意吹在对方头顶,搔的被抱那人心头微痒。

「跟别人的话不晓得,但和你一起……不讨厌。」金凌放轻了音量,细细呢喃。

蓝思追揉了揉怀里人的发丝,语带笑意:「谢谢你,阿凌,我果然很是心悦你。」

「蓝蓝蓝蓝蓝蓝愿你……」金凌心脏咕跳了好大一下,耳根子泛上红色,结结巴巴道:「……只能喜欢我。」

「这是一定。」蓝思追低头,唇轻轻覆上金凌的额前,在困意袭卷前轻轻和人道晚安:「睡吧,阿凌,明天见。」

隔天,众小辈动身前往一座名唤崇諵的深山。崇諵山极度偏僻,自山脚时便人烟稀少,即便是大白天也让人升起一股背后悚然的苍凉感。

此行因山脚下零星几个村民反应最近生活被山上不晓得什么邪祟扰的愈发闹腾,挨不过只好向驻守当地的仙门世家求助。被求助的人家附属于姑苏兰氏,小家主发觉此邪祟并非普通之物,决定向上呈报给本家。原本这事交由逢乱必出的含光君出面处理,但魏婴了解过来龙去脉后,决定借此机会让几名小辈磨练磨练,这才有了各家小辈们齐聚一堂上山除邪祟之景。

崇諵山杂草丛生,路也只有两人并肩宽。金凌作为队伍之首,岁华出鞘,斩除路途碰上的障碍,边挥剑边朝身边的蓝思追道:「蓝愿,你们家那含光君,有没有说这次猎的到底是什么?」

「嗯……」思追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含光君原先是要讲的,但魏前辈说要让我们历练,除地点在崇諵山外,就没打算透漏更多讯息了。」

「夷……魏前辈这样说的?含光君答应了?」金凌持岁华的手稍有顿滞。

「嗯,只要是魏前辈出口的要求或者提议,含光君大抵上都是同意的。」想了想,蓝思追不觉哪儿有异。他从腰侧抽出自己的佩剑,和金凌一起给整个队伍开路。

费了不少劲,终于到达崇諵山顶,山顶笼罩着一大团不清是雾气或是妖气的浓白。在山脚时,昨日在客栈中笑的最肆无忌惮的公子曾提议是否要御剑而行,但整座山被烟雾缭绕,尤其山顶更是如此,这才让众人打退御剑的念头,认命地步行上山。

这儿有座庙,但思追张望许久,依然找不着应该被摆在祭坛上的神像,兴许神灵已迁下山,庇佑山脚那群村民,又因建筑物搬不走,这才留下一座陈旧又破烂的空庙宇。

蓝思追以此庙为中心,担任起发号施令的角色。指着东方的位置,思追望着欧阳子真和另一名云梦江氏子弟,道:「子真、江勤,到东边布阵。」

接着又让另外两名少年到南方布阵,庙里剩下蓝思追、金凌、蓝景仪与聂家公子聂清云。按照常理,如何分配早就心中有数。

「西边。」蓝思追抬首,不假思索地点了人:「那里的阵就交给景仪和金凌布置,麻烦两位了。」

聂清云理所当然的朝北方前去,在庙口等待思追跟上。庙内除思追外,蓝景仪与金凌皆不发一语,前者隐隐有些尴尬,后者则微发愠色。 说好的常理呢!说好的心中有数呢! 蓝思追不见回应,以为两人没有听清,再次开口:「景仪,你和金凌往西边布阵。」

「思追啊……」景仪被身旁金大小姐的视线追杀的毛骨耸然,举起手嗫嚅道:「你确定要和清云一起行动?真不和金……」

身边一道金光运转,岁华已经嗡鸣离鞘,在地上刮擦出刺耳噪音。金凌猛然转身背对思追景仪,一面迈大步、一面嘴上喝道:「闭嘴!蓝景仪,西边布阵,你再不来我自己走了!」

景仪心道,笨蛋思追!好好一双道侣不组队友干什么,现在还把火气十足的金凌塞给自己,等等怕被大小姐烧成炭……不,或许直接成灰了啊!笨蛋思追!笨蛋思追!

「蓝景仪,你到底去不去?」金凌再喝。

「去,当然去!」被撒气的景仪有些无辜的摸了摸鼻子,谁叫金大……金凌是竹马的道侣呢?只能忍了。

祭出召阴旗,众小辈在四方分别布起妥当的阵法,一柱香后纷纷回到空庙主殿。

「晚上阴气更重。」聂清云负手而立,慎重道:「我猜,邪祟恐怕会在那时露面。」

「清云所言有理,夜里阴气重。山脚下的村民是白天遇困,既然祂已能在晨时如此肆虐,想必在夜晚会更加棘手。」蓝思追面对清云,报予一抹赞赏的微笑,那笑容和煦温雅,宛如秋风掠过麦田,掀起阵阵惬意的金色麦浪。

「哼,有什么了不起的。」金凌毫不掩饰不快之意,气焰跋扈嚣张,「就是个小邪祟,清理掉就行了。我就不信在山上布满四百张缚仙网还不能够抓到它!」

「金公子和从前又相似了几分。」江勤冷笑,没有多加解释话里含义。

前宗主金光瑶尚在时,金凌脾气大戾气重;成为现任宗主,他稍微敛去了些任性;与蓝思追结为连理后,金凌变了却又没变,不再恣意妄为,但仍是个大小姐,可仅止于蓝愿面前罢。

眼下的金凌,不晓得为何,与最初那稍不顺心就嚷嚷的他重叠了几分。

蓝景仪心知江勤话为何意,难得没有一股脑儿地火上添油。他猜,金凌恐怕还惦记着布阵分组之事,或许不高兴蓝思追将自己划分给蓝景仪,就像……就像在推卸什么一般,明明昨日还说过心悦,今天怎么就不愿与自己同行了。

景仪心道,男人哪么多胡思乱想,累人!

「阿凌你……」蓝思追唤他,伸出的手还没碰到对方,金凌便赫然缩回膀子。

「我想在这破建筑里绕绕。」金凌不等思追说完,径自离开主殿。

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几次思追想找金凌说上一句话,都被各种理由拒绝打断,可谓屡战屡败。

蓝思追:「金凌,你……」

金凌:「我去东方看看欧阳子真他们布的阵法。」

蓝思追:「我路上买了些你喜欢的吃食,阿凌你饿不饿?」

金凌:「不饿。」

蓝思追:「阿凌,吃晚饭了,景仪他们要生火煮食,你要不要一起来?」

金凌一听见蓝景仪这名字就来气,这回连拒绝都没给半句,翻了衣袖掉头就走,留蓝思追一人在原地愣怔。

蓝景仪一行人蹲在空旷主殿中央,卖力叠着一堆干树枝,准备引符燃火。眼尖的欧阳子真瞥见金凌正欲踏出庙宇,便朝人唤了声:「金凌!天黑了,外面开始多些妖魔鬼怪,别要出去了吧!」

「我去庙外吹风,还用的著谁管么!几个妖魔鬼怪罢了,我一个人还保不住自己吗!」金凌回头,给了众人冷然一眼,随即又自顾自地拂袖离去。

金凌前脚刚离开主殿,蓝思追后脚便踏了进来,神情失了从前的从容不迫,添上几丝困惑、受伤,众人问怎么回事,思追也只淡淡噙起笑,摇摇头表示不愿多谈。

半柱香后,树枝堆上霹啪烧着暖暖红光,映的每个人脸上都红扑扑的。

江勤乃云梦江氏子弟,云梦湖多,自幼水性甚佳,从乾坤袖中掏出串串鲜鱼时也不令人过多惊讶;清河桂花糕颇有名气,携带并不麻烦,聂清云是自然而然地取出几份放在清洁的小案上供人食用;姑苏蓝氏口味清淡,家宴上也仅是一盅药汤和几样朴素菜色,但考虑其他家族小辈并不习惯如此,思追景仪特地捎上软糯香甜的手工水磨粉汤圆;欧阳子真和其余两个他氏世家子弟则负责干活儿,一下子打水、一下子拿布抹桌子——放桂花糕那张清洁小案便出自子真之手,忙着玩着倒也不亦乐乎。

江勤简单处理过串鱼后架在火上,不出半刻即飘香四面八方。桂花糕与水磨粉汤圆则适合冷食。众小辈在主殿围了个圈子,除二位蓝氏公子秉持「食不言」的家规外,其余皆边吃边谈天说地、快意十分。

约要一柱香过去。

蓝思追吃相斯文好看,手里捧着的桂花糕没掉半点碎屑。待品尝完最后一口,抬首张望后疑道:「时间不早,阿凌呢?」

「哦,金公子他……」江勤扒下两片鱼肉,吹凉后递给聂清云,又给自己拿了块桂花糕后才道:「刚才说想吹风,一个人往外边走了。」

「……什么?」蓝思追猛然起身,捎上佩剑与古琴后冲入庙外黑茫。其他人也心觉似乎大事不妙,带上各家佩剑宝物,随思追向前劈斩夜色。

应该不是错觉,外头的雾,比上山时还要黑还要浓,倚仗欧阳子真握着的火把才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崇諵山本就光秃秃灰扑扑毫无生机,入夜后恐怖指数只增不减、还翻倍成长。

如此这般,蓝思追哪能安心金凌只身在外?再说了,这崇諵山,意寓「重难」,可有深不可测的邪祟啊!

「金凌——。」

「金公子!」

「阿凌——你在吗?阿凌——!」

呼唤声在山谷间回荡,但仍没有金凌的消息。冷风直逼,这下子蓝思追彻底急了,顾不上四千家规中什么雅正自持临危不乱,佩剑出鞘,强行御剑而上。若蓝启仁看到此景,恐怕当场吐出一口凌霄血。

「蓝思追!你想做什么!」蓝景仪初次瞧见竹马如此狼狈的模样,心中警铃大作。

「抱歉,景仪。」蓝思追脚下剑一个踉跄,赶紧稳了稳才又道:「这里邪气重,对灵力似是有影响,你们不到紧急时分千万不要御剑,待在庙里安全。我……我要去找金凌。」

「思追!喂!蓝思追!」景仪几乎想咆哮着把蓝愿从剑上拽下来,但一眨眼功夫,对方已经消失在浓雾之中,不知其去向。

欧阳子真见状,上前安抚性质地拍了拍景仪,轻道:「毕竟那人是金凌。」更是思追肯定会奋不顾身的人。

「……行。」蓝景仪握紧的拳头渐渐松开,搭上子真尚伫足在自己肩上的手,笃定道:「思追一定会把大小姐找到的!在那之前,我们得回庙里,等他俩个笨蛋回来,好好骂一顿!」

欧阳子真任嘴角勾起不羁的幅度,他一向喜欢景仪的正义凛然。

蓝思追勉强御剑而行,乘上能俯视地面却不至模糊的高度,一心一意绝对要找到金凌。

此时的金凌身在一处陌生的地方,他只记得方才从庙宇出来时心神恍恍惚惚,一不小心踏空,摔下山崖。幸好崖并不高、也不十分陡峭,除了受些皮肉痛外并无大碍。再睁眼便发现自己似乎进入了个非现世之地。

会猜测此处并非现世之地的原因非常粗暴简单,只因为四周景物变化莫测,一下子是无尽深渊、一下子是密闭之室、一下子是空旷辽阔的大平原。景物移动的速度让金凌有些晕头转向,这些场景只有唯二共同点——皆四下无人,邪气弥漫。

在即将从一山洞幻化为下一未知地点时,金凌鬼使神差地抓住穴壁,刮擦下一些岩石碎屑在掌心。此刻景物竟不再变化了!金凌诧异地缩回手,猜测道:「难不成携上这地方的东西,就能停留在这固定地点?」

将石屑扔撒出去,果不其然,周围又开始如跑马灯般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金凌算准时机再次出手,手掌心捏住几把碎屑,停留在山洞了。将碎屑塞进囊袋中,金凌决定再往洞穴中前进。

倚着符火,又干燥又黑不见底的洞穴才得以镀上一层光亮。修仙者耳力极佳,此处除滴答水声外还有种闷哼于胸腔内的喘气声。

……水声?

金凌收敛气息,侧耳细听。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确实是水声,还是有些黏腻的水声。

但这洞穴自入洞以来,一直都十分干燥的啊!金凌手伸向背后,抽出几支灵箭,搭上弓,拉满弦,蓄势待发。

喘息声渐渐逼近,随之而来是一股骇人血腥味儿。金凌凝眸,注视着从洞穴最深处冒出不晓得是人是妖的生物。符火火光缓缓照清那物的型态,虽是人类模样,但裂开的嘴唇与硬是被拉长的耳朵万分骇人,活活像只兔子,只是比云深不知处含光君养的那团白绒要更丑、更吓人、更无法直视。裂嘴无可抑制的滴着血水,恐怕刚才才饱足一顿生肉宴。

金凌瞳孔猛然一缩!手指不听使唤地软了下来,箭与弓一并落地!

——月德兽!

强行回神,岁华嗡鸣出鞘,直指月德。月德非但不怕,还有意要靠近金凌。那怪物一扑,幸好金凌机敏,才使得祂扑了个空。

「你过来干什么……!信不信我一剑削下你的头颅!」

岁华剑剑到位,灵力流转却没平时强劲,基本是靠着金凌身手底子勉为其难去应战。每一刺、挑,在世家公子中绝对是上上品,但那妖怪却是愈打愈有劲儿。

剑锋擦过月德颈侧,岂知祂已有防备,只略削下一些皮毛罢。原先想在妖怪的颈脖留下伤痕,作为软处来进攻,看来此行无效,金凌只得另寻他法。

眼尾忽然瞥见方才掉在地上的灵箭,连忙捡起,用尽全力架起弓。

放箭!

这一下,直入月德左边胸腔,裸露在外的箭身尚微微抖动。金凌心底一抹快意与成就感。月德却出其不意地握住胸口前的灵箭,噗咻一声,血淋淋的将箭矢扯出,又随手往旁边扔,竟是没入岩壁。

洞穴并不宽敞,严重牵制金凌使箭与剑。金凌把弓翻回身后,掏出一枚空白灵符,食指指腹在岁华剑锋划出一道口子,很快转而在符纸画上血红淋漓的咒,强而有力、一笔到底!抽起符纸往月德背后甩,瞬间爆出一团焰火。

再支使几张火符,金凌的脑袋难得有些晕乎。心道也许是灵力受阻、失血使脉络不畅,便不怎么在意地继续祭出红通通的玩意儿。

月德猛力转身,裂嘴狠狠向下撇,若要形容成普通人模样,大概就是一人怒发冲冠之时了。祂背蹭上一旁的粗糙岩壁,大力磨了几下终于灭了残余火光,背后却也成了一片血肉模糊。

传说月德兽生性好洁,被搅乱的如此狼狈,让祂更大大起了杀性。月德嗓音尖哑地乱吼了一阵,惹得金凌脑袋更生疼。

月德右足在地面轻轻一点,顿时蹬的老高,轻易从金凌头上跃过,还顺带抽走几支灵箭。金凌才刚要朝上伸手捉拿,却见那妖怪已经落地,把箭矢头尾相连再念生魂诀,一串灵箭霎时成为活灵活现的蛇精。

被生魂诀所召醒之物,自然听从念诀者的下令。月德拇指食指圈了个圆,放在嘴边吹了个哨音,蛇精便高高窜起,朝金凌躜去!

「……哼嗯!」

金凌体力枯竭,虚虚哼了声。一个月德已经令人措手不及,再来分神对付蛇精,那更叫人身心交瘁。

蛇精迅雷不及掩耳地扒上金凌的腿,细长身躯一路向上缠绕,金凌试着用剑端把蛇挑起,那东西却东爬西窜地躲藏,再这么下去恐怕先被岁华戳烂的人会是自己。

月德再次吹了声哨,蛇精窝回主人腿边。月德弯身按住七吋之处,那条蛇便一骨碌散架,恢复为几支箭的模样。

捞起箭掂了掂,下一秒利器已经划破风的阻挠,准备要直勾勾地撞入金凌喉咙!金凌咬紧嘴唇不尖叫出来,下意识闭上眼睛等待被疼痛袭卷!

过了半晌,预计的利箭穿喉并没有到来。

金凌眯起眼睛,发现有人替自己挡下死劫。

「……阿凌……」

忽地,面前有云纹抹额翻飞,牵动起金凌的世界。蓝思追身子背对着他,只有脸微微向后偏,嘴角仍然噙了丝温和,可甚是勉强。

视线再往下挪,他连疑惑也做不到了。

蓝思追雪白的校服染上一片血红,胸口心脏之处不偏不倚地插了支箭。思追低喘了口气,道:「……终于找到你了,幸好来的及……」接着就再也撑不住一样,双膝跪了下去。 箭带灵力,又贯入死穴。

「蓝愿!」金凌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蓝思追身前,眼里写满恐惧,手忙脚乱从袖中试图掏出任何能治伤的法宝,「你……你……别讲话,我、我……」

「阿凌你受伤了。」蓝思追抬手,心疼地抚过对方脸上的细小伤痕,片刻胸腔一阵翻涌,扭头咳出腥甜,嘴角挂血。

「你别说了!我让你别说了!」

「……抱歉,阿凌。」蓝思追声音真切,眼神却愈来愈混浊涣散。

金凌道:「蓝……」

话还没出口,被呼唤那人,倒了。气息没了。时间仿佛凝滞,不再运转。

月德咧出极大的笑意,嘴边噙起的弧度几乎要划上眼角,祂嘲弄嬉笑道:「死了吧,终于死透啦!为了保护你就这么死啦!哈哈哈——!」

两行热泪占据金凌的脸庞,右手执起剑,嘶哑吼道:「住嘴!给我住嘴!思追他会死,都怪、都怪……」

传说月德只会在人的一生中出现一次,而这唯一一次肯定会带来死亡浩劫,在达成目的后会边踏着诡谲的步子手舞足蹈,边消失在一阵浓烟中。果真,眼前窜起烟雾后,它消失了。

金凌的声音渐弱,手里握着的岁华哐啷落地,撞击出心碎的声响。月德不见了,想追击也无从下手。他虚弱地蹲下身,整个人缩成一球,将脸和身外的一切杜绝开来。

都怪……都怪谁呢。

金凌内心咆哮道:「蓝愿!蓝思追!你个大笨蛋!为什么要来救我?我都一整天没给你好脸色看,你怎么还能傻的扑来救我?你为什么总是对我这么好……」

咬紧牙关才不至于让喉里一阵呜咽泄出,金凌第一次忿恨自己的无能,失去蓝思追令他锥心刺骨的无以复加。

要是自己足够强大,强大到能让蓝愿不必奋不顾身来相救,或许事情就不会落到这步田地。自始至终,也许自己都不够资格配做蓝思追的道侣。

蓝思追会惨遭不幸,都是他金凌的错。

而且、而且……

急促的连声「其实你没错」、连声「对不起」、连声「很是心悦你」,都没能来得及出口,就这么让蓝愿走了。

幼时命运带走了双亲,现在又抢走他此生唯一的道侣。从前愤恨夷陵老祖与鬼将军温宁,可魏无羡重生后,他便无法如从前那般恨之入骨。如今,他想给蓝思追报仇,也办不到了。

金凌充份感受到世界的恶意,可他能怨谁?

脑内不停重复蓝思追的生命在他面前一点一滴消逝的模样,心底窜烧起庞大的情绪。

好烦、好糟。

好痛。

……

「唔……」

约莫寅时初,天还一片墨色。金凌悠悠转醒,发现自己躺于云深不知处的寝室,手背上还有股湿热。

怎么回事?

待视线清明,才发现手背的温度源自于某个靠在床榻一侧睡着的白衣少年,那少年相貌甚是清秀,额际绕有一指宽的云纹抹额,抹额尾部软软垂在肩头。即使睡着,少年仍紧紧握住金凌的手,不忍松开。他的脸颊支撑在俩人十指交缠之处,眼睫薄薄一层水光沿着脸庞起伏流下,这才让金凌感受到手背有一股湿热。

金凌见过许多模样的蓝思追,高兴的、羞涩的、从容的、无奈的、偶尔一起顽心的、稳重的、温柔的、幸福的、满足的……却从来没有见过眼前这流泪的思追。

金凌拿了方帕子,给思追擦干颊上水痕。蓝愿感受到动静,双眼一睁,恰巧撞上正在给自己拭泪的如兰。

蓝思追惊喜道:「你醒了?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蓝愿!你、你……」金凌心知对方这是在担心自己,捏着帕子的手不禁紧了紧,想脱口的任何问题都被那人眼角的微湿给淹没,他轻声道: 「你为什么……在哭?」

「阿凌你睡了要七天。」蓝思追有些强硬地把对方按进怀里,身子微颤。他本不会如此粗鲁,但连续七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金凌陷在梦乡,岂一急字了得?

思追搂着金凌,气息柔柔洒在怀中人的头顶,把这几日的事情娓娓道来。

那天崇諵山,在金凌负气离开庙宇后过了一炷香,由蓝思追率先发觉不对劲,赶紧强行御剑寻人。灵力在这座山上受了束缚,运转起来并不如从前得心应手,因而没法靠灵力找到金凌。蓝思追一个人在整座山上穿梭,期间因灵力体力短暂枯竭,剑无法支持而落地,受了点伤。

费了半个时辰,终于在西边山崖下找到昏厥的金凌。

那身金星雪浪袍染上污泥,皮肤泛着斑斑血迹。无论蓝思追怎么唤,就是唤不醒对方。思追伸手探向那人额头,明明天气阴凉,体温却是烫的可怕。金凌正发着高烧,嘴上还不停呢喃,眉心没一刻放松,整个人尽显虚弱之态。

蓝思追因倒立罚抄家规而练出足够力拔山河的手劲,手臂绕过金凌的膝下及背后,毫不吃力地把人打横抱在怀前。思追不再御剑,怕出意外连累了抱着的阿凌,只得踩着蹒跚步伐在山林间拐绕,终是走回蓝景仪等人驻留的破庙。

几个小辈守了半个夜晚,见到追凌二人归来的身影,喜出望外。待二人靠近,才发觉思追有零星小伤、金凌则浑身腥红地倒在前者臂上。 蓝景仪与欧阳子真一愣,原先想骂「两个大笨蛋半夜怎就这么跑了」等等的话全哗啦啦吞回肚子里。

江勤给金凌把了灵脉,判断金凌不只是摔下山崖而导致高热及昏迷,估计还碰上此行欲猎的目标——食梦貘。

蓝思追曾在书上看过关于食梦貘的叙述。

食梦貘居山,喜在旅人经过时逮之不备,趁乱晃入那人梦中捣鬼。让金凌摔下山崖恐怕也是食梦貘的作为。

梦里肯定不给人好过,食梦貘经常在梦里穿插被控制之人最为珍视的人、事、物,且用最残忍的方式玷污或者杀戮其中。被操控之人并不会意识自己正在发梦,在梦境中所有锥心刺骨的真实恐惧都被食梦貘给吸收,成为祂自己元神的一部分。

虽不立即致命,但也足以让人产生梦靥。

江勤松开按着金凌灵脉的手,捎上几样法宝,决定展开夜猎行动。而聂清云眉间微蹙,却也是携剑跟上。见状,其他小辈自然跟了上去。 算不清究竟过了几柱香时间,虽然众人身上都添了些血水泥巴,但有了人多势众之利,终于拿下那厮,一行人下了崇諵山后决定各自回各自那儿好好调息,尤其此行受了这么样的风波,修养是最佳上策。

蓝思追背着金凌,强撑回姑苏云深不知处。他不怕苦、只怕阿凌出了差池,在对方还没清醒前皆默默给人输送灵力,蓝家灵力柔和有劲,给金凌吝乱的脉子畅通了不少。就这样接连几天,直到七日后金凌醒来,思追才敢暗自纾了口大气。

「……所以你就这样顾了我七天?」金凌埋在思追的怀里,嗓音闷闷哑哑的。

蓝思追不喜邀功,温文一笑:「只是希望阿凌能赶紧恢复,如此便好。」

金凌心里一阵柔软,但还是有些无力地道:「我困在梦里时,遇到月德了。我还、还……」

梦见蓝愿身殒,梦见蓝愿再也回不来。

「嘘。」蓝思追手臂收紧。已经猜测到对方那些时间梦的到底是什么,既然如此,便不该让回忆再次涌现。他声音软软的:「我蓝愿,绝不离开你。不论夜猎身旁的伙伴是谁,也都不能取代你。阿凌!此生蓝愿只心悦你!」

金凌的心脏咯噔跳了好大一下。片刻,拽着对方的肩膀,俩人一齐倒进床榻。

金凌狠狠压上蓝思追。蓝思追起先有些吃惊,随即从容又温柔地吻了金凌,唇齿缠绵。亲一次不够、那就两次,两次不够、那就一辈子。

就像其他道侣一样,平凡的不能够更平凡,如此也好。现下没有月德、没有食梦貘、没有死亡、没有肝肠寸断,只有两颗炙热的心脏正紧密相贴。

谁也不会被带走,也不会有谁又失去了什么。正是彼此最希望的模样。

寝室恢复宁静,只偶尔传来浅浅的鼾声,衬的四下更为静谧。

最深的夜已经过去,破晓时分,天光微凉。

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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